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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譚作人一道見證美麗 13 十二月, 2009

Posted by sfchoi8964 in 六四見證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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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9年,我是記者,不認識譚作人,在北京,見證六四屠城的罪惡。
2009年,譚作人被控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,在成都,見證地震人禍的血淚。
2007年,我受馬力誑言刺激,發誓要建立六四網上資料館,收集親歷者的見證。讀到譚作人的證詞:《1989:見證最後的美麗——一個目擊者的廣場日記》。(http://www.huanghuagang.org/library/6-4%20riji.htm)
2008年,譚作人深入災區調查,接受傳媒訪問,結果被捕受審,開列的罪狀,以六四為主,地震次之。重讀這篇罪證,才知他是醫生,參與運動,堵軍車、攔坦克、救傷者、護學生。沉默了十八年。為甚麼忍不住要寫?作人說:

「這就是89年的北京,人類的醜惡和人性的美麗交織在一起……永遠感動你的,是街頭救助。……長留在每一個目擊者的心裏。那些日子裏,你救人,人救你,人們互助互救,活得真實,一種崇高淨化著人,提升著人,使人們在街頭成為兄弟。……長期以來,你只是一個用腳來寫作的行動者,而不是一個寫作者和講述者。你對寫作,沒有自信。……但是這次,你要寫要說了。這要感謝一位叫馬力的……他用一些不負責任的言論,侮辱了你的智力,踐踏了你的記憶。他讓你想到了惡,而不是美。你要告訴他,你想記住的,只是美。1989年,中國人民以前所未有的美麗,譜寫了中國當代史的華美章節。它留給世界的,是大愛的人性光輝和大美的真理價值。……你說了,不為拯救靈魂,只為感謝北京!」

北京人民,理應獲頒諾貝爾和平獎。可幸,為讓世人記住大愛與大美,那年,達賴喇嘛代表中國人得獎。但廿年了,天安門母親群體,李洪志,熱比婭,胡佳,魏京生,高智晟,零八憲章簽署者,實踐和平,體現大愛,映照美麗,都沒緣。所以,對今年得獎,又即將訪華的奧巴馬,我們寄予期望,他能否傳達和平訊息,請求中共尊重人權,釋放政治良心犯,還異見者回家權利?

雖說,中共高層對外出訪,向國際政要保證不輸出革命,不輸出霸權。可是,對內面向底層人民,共產黨極權統治,坦克鎮壓,殘暴害命,窮凶極惡,違憲內政,不容干預。這是光天化日的反人類罪行,眾目睽睽下殺人滅口,和平獎得主能袖手旁觀,坐視不理嗎?六十年來家國,無數親歷者,倖存者,受害者,見證者,忍辱偷生,目睹國破家亡,悲憫劫後蒼生,為同類泣訴冤情;無數維權抗暴勇者,為六四死者,為民運人士,為弱勢群體,站出來請願上訪;無數平民百姓,被監控奴役,大地無聲,敢言者發聾振聵,並非危言聳聽,挑戰獨裁威權,只為汲取歷史教訓,不忍孩子承受苦果。

每場警世災難,仁人志士皆不堪生靈塗炭,獻身出力,憂國憂民。四川大地震後,譚作人在香港電台的鏗鏘集《大地的警號》中,說錯了甚麼獲罪的話?出於記者的習慣,我忠實記錄作人的言論:

「我們人類進行生產的時候,把對大自然的破壞減少到最低的程度。同時我們進行開發的時候,要考慮大自然的承受能力。正是因為我們沒有注意收集這些地理訊息,包括小型的泥石流也好,塌方也好,我們沒有進行分析,沒有收集數據,沒有聽聽它大自然的發言,所以最後它來了一個總爆發。」
「這書包裏都是血,這個孩子,你看他的試卷。」「最觸動我的是滿地的書本,這不是他們應該承受的東西。他們正在成長,不應該承受,這是最大的悲慘。」
「大自然做自己的實驗,它不會說謊,它說你這個地方人工的工程,對地球的壓力最大,應力改變最大,那麼,這個地方的破壞可能是最厲害的。實際上我們水電站在引起地質變動的中間起的作用,這是科學的定論,而不是推論。水電站誘發地震,這樣的梯級開發影響的後果,大自然最後給你算總賬,誰來埋單?」
「泯江幹流上蓋了七個水電站,支流上有幾百個,支流可以開發成二級支流、三級支流,四級支流。四級支流基本上就是源頭,每一級都在關水。從小水電到中水電,到大水電,整個泯江河谷的水都不流出去,全都壓在斷裂帶上面去,它可能本來應該孕育五十年至一百年的地震,可能會提前誘發。」
「這是水泥廠,它主要造成粉塵污染,與地震環境比較相關的問題,是炸山採礦。」「例如炸山開礦,破壞了整個山體的穩定,造成了滑波、泥石流、崩崖。山體不穩定了,一旦地震的話,大量鬆散的山體一下子的滾下來,加重了地震的傷害。」「天災的因素,我們無法去抗拒,我們要把人禍的因素減到最小,如果我們不這樣做,我們這次大地震犧牲了這麼多無辜的老百姓,他們就白白犧牲了!」

立此存照。這是見證,民間肺腑之言,官方視作罪行,天災堰塞,人禍言塞。成都市人民檢察院起訴譚作人煽動顛覆國家政權,言論何罪?是你那篇「六四」文章發佈境外「自由聖火」等網站嗎?是你多次與「境外敵對分子」王丹互通電郵嗎?還有,「5.12地震」發生後,因爲你多次接受境外媒體採訪嗎?2009年3月27日,你被公安機關擋獲歸案。他們擋獲了甚麼?是成千上萬個弱小生命消失人間的資料?

2009年8月12日,譚作人案審結。證人出庭被阻、艾未未被打、助理被關押、境外記者被屈藏違禁品不能出外採訪,浦志強律師辯護屢遭中斷發言……庭審兒戲,聆訊草率,一場荒誕鬧劇,後續可看艾未未的《老媽蹄花》,錄下官僚醜惡嘴臉。再後續不忍看,艾未未頭顱被打傷,在德國動手術放淤血,幸免腦殘。

中共粗暴的罪行昭彰,誰夠膽直面死亡地獄,敢為「六四事件」和「四川地震」作見證?連要求調查,尋求真相,也被控誹謗和詆毀,共產黨既不容許公開談論,也不准向境外記者評議,良心犯頻頻獲罪入獄。郭泉一案,十年徒刑,不過寫寫文章而已,可憐母親喊冤上訴,也遭恐嚇阻撓。文字獄的囚徒,還有師濤、胡佳、劉曉波、黃琦、謝長發、高智晟……數之不盡。

憶記「六四」,我是記者,你是醫生,留守廣場在最前線,見證生死和人性光輝,經歷那夜血腥的洗禮,永遠忘不了。作人,你見證最後的美麗,我見證最後的黑暗。此後廿年,活在幽閉陰影中,你擔憂人間悲劇重演,我渴望美麗靈魂復現。你終於被投進冤獄,又一顆中國良心被囚禁。

作人,做了甚麼?說了甚麼?你提竿去擋坦克,喊著不許打人,救了被毆的士兵。你還迎向槍火,遇見白衣女郎到廣場上喊:「別開槍!別開槍!他們都是孩子!」這廣場觀音化身,被幾個士兵揮起槍托,打倒在地,你扶起滿臉流血的她。你見證了廣場學生的堅守和撤離,還繼續救人。你說:「廣場的堅守意義,就在於精神的守持。這一代大學生作出了正確的選擇:堅守,守住的不是廣場,而是人的尊嚴和價值。這是當今發展中的中國,最為欠缺的東西。……」因此你,「穿過散兵警戒線,又一次回到了紀念碑——要死,要和大家一起死。」

作人見證了:
「射向紀念碑體的跳彈,不時製造著新的傷患。不一會,四個人抬著一個脖子上噴血的學生,從紀念碑頂層跑下來。出於醫生的本能,你跑到前面開路,帶著他們去博物館急救站。到了那裏,你傻眼了:長期停在那裏的幾輛救護車,不見了!……你向廣場北面望去,沒有看到救護車,卻看到了坦克車和裝甲車。在初現的天光輝映中,一字排開著大約四十輛裝甲車,像一群蹲伏著的怪獸。」
「你沒有看到有誰在檢查帳篷。……而你,站在廣場東路,博物館前面,眼見裝甲車隊越過你,一直前進。車隊開過,車隊後面的帳篷村,矮了一半。此時紀念碑上,再次響起密集的槍聲。」
「現在想來,爭論這個細節已不重要。因為重要的是殺沒殺人,而不是殺多少人、怎樣殺人和在哪里殺人。真正重要的,是為什麼殺人,過失殺人還是故意殺人。更加重要的,是殺人過程中雙方乃至多方應檢討的過失和責任,包括良心和道義的責任。沒有這種檢討,所有犧牲的人——包括大學生、士兵和市民,永遠不會閉上眼睛。」

你,不會說謊,不作假證。醫生救人,說出真相,敢於見證,怎成罪犯?「六四」血難,又加川震巨災,你都歷歷在目,寫下有血有淚的證詞,卻被污衊,被構陷,被清洗,被消音。黑暗無邊,美麗幻滅,正義、天良怎會瞑目!

蔡淑芳 2009.11.5